深圳侦探培训今晚要不要去见倪耀明?果丹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这个疑问像一根鞭子在后面抽着她。倪耀明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兼追求者,当年喜欢她到丧心病狂的地步。但她还是拒绝了他。不为什么,就因为他穷。每次他去宿舍楼下等她,穿着簇新又廉价的衣服站在那里,神态拘谨又郑重,像一只背着壳的蜗牛。她就觉得无限鄙视又悲伤。她不下来,他就一直等,直到熄灯了才怏怏地、垂头丧气地走开。最长的一次,他等了五个小时,那是快放寒假的时候,夜色已暗,突然就下起了雪。室友们对她说,倪耀明真可怜,你就发发慈悲吧。她在她们的怂恿下推开窗,望了望楼下的他。雪花已经在他的肩膀上积了薄薄一层,他看上去像一只镀了银的瓷瓶子,单薄又脆弱。她突然就有一些心酸。于是下了楼。那也是他们惟一的一次约会。
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?她单刀直入地问。他谨慎又清楚地说,因为我们是同类。她身体一抖,像被子弹击中,瞬间虚弱又破碎。她在这座学校里是风光的。长得漂亮,又能说会道,英语和普通话都流利,每次学校开晚会或者举行大赛,她都是理所当然的主持人。追她的男生太多,本校的,外校的,社会上的。他们像蝗虫朝她涌来,想要把她像一颗稻谷那样剥开然后吞噬。可他们想错了,她是一颗铜豌豆,铁骨铮铮,刀枪不入。可他是怎么看穿她的呢?她想。她有些迷惑,也有些恐慌,不由自主地向他靠了靠,仿佛被揭穿后急于寻找来自同类的慰籍。他就在这个时候把手伸过来拢住了她的肩。动作里有和他卑微的外在不相称的笃定。你需要我。他说。压低了声音,像在耳语。她像中蛊似地愣了一秒钟。但也就是一秒钟而已。随后她立刻把身体弹远,嫌弃地,冷冷地说,滚。
他有什么资格看穿她、同情她,追求她?他能给她什么?他的家和她一样贫穷而无助,他将来既不可能留校也不没有资本深造,他必须像所有的吊丝那样从零起步,也许等生了孩子还只能和妻儿蜗居在某个租来的狭小的单身公寓里,然后好不容易攒够房子的首付再用一辈子来还清……不,她才不要那样的生活。在再三的挑拣后,她很理智地从追求者中选了现在的老公。一个家世不错、收入不错、对她也还不错的大她两届的学长。老公喜欢她的美貌、聪明、单纯,每次聚会都要带上她显摆。她也就顺势做出幸福的样子,在朋友圈里有意无意地晒着各种美好的、丰满的日常。心里却明白,这婚姻只不过一场精准的各取所需,两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,估算、衡量、买定。彼此都必须拿到想要,不容一点懈怠与纰漏。婚前有一次她单位组织体检,她查出乳房里有个肿块,需要取出后化验。他知道后很冷静地说,不要紧,只要不影响以后哺乳就好。她说,要是影响了呢?他愣了愣,一时无语。她立刻就明白了。她像抓住了一个线索,只要使劲儿往上揪,就能揪出一个真相。比如她可以骗他说肿瘤真的是恶性,试探他是否会和她分手。但她什么都没做。她像扔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把那个线索扔掉了,它沉匿了,消失了。
就像倪耀明一样。所幸的是,人生并没有那么多意外和不测。也因此按照世俗的标准,这些年她过得非常好。夫妻俩都不断升职加薪,家里除自住房外还先后买了三套投资房,一人一辆车,儿子聪明活泼,去年考进重点中学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的内心有一个空洞,时不时地在发出绝望的、惊惧的、无所倚赖的轰响。深圳侦探培训她迫切地想要填充点什么进来。就在这时,偶然听老同学说起,倪耀明在某个小镇做中学教师,过得不怎么样,离婚了,独居着。她心里一动,鬼使神差地买了机票,又转了好几次车,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、只有一家简陋得不能更简陋的招待所的小镇。她想,她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?仅仅就是因为婚姻空虚寂寞冷,所以胡乱来揪一个男人慰藉吗?还是因为她当初其实也爱过他,所以必须要发生点什么以弥补遗憾?还是别的什么原因?
见面之后怎么办?装作路过单纯地叙叙旧,还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滚床单?她什么都没想好。但还是给他打了电话。在她报出名字后倪耀明显得有点茫然,有点惊讶,还停顿了几秒。似乎他已经把她扔进时光的深井,要很费点力气才能打捞出来。这让果丹有淡淡的失望。她本来以为他会在第一时间尖叫,然后热情万丈地说,你等着,我马上过来。上午我还有个会要开,这样吧,我请你吃晚饭。倪耀明说得客套而疏远。她只能硬着头皮说,正好我白天也忙,那就这么说吧。挂掉电话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先偷偷去他学校逛逛。她有点好奇他的日常。是一座不大的学校,四层的教学楼外刷着白色的外墙漆,有些已经脱落了,露出深灰的水泥。教学楼前面是食堂兼大会堂兼学生宿舍,再往前是一栋平房,看模样是教师宿舍。她远远地,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房前看书。是倪耀明,看起来毫无变化,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,勾勒出还算挺拔的曲线。一只土狗蹲在他脚边,懒洋洋地昏昏欲睡。她心里突然感动滋生,这难道不正是她所向往的生活?没有蝇营苟且,没有追名逐利,简单纯粹。温暖美好。这时候出了意外。狗弓起身子,警惕地站起来,她还没有反应过来,它已经“汪”地嚎叫一声,闪电般窜近,一口咬住她的裤脚。
啊——她又疼又吓,尖声大叫,随之看见鲜血从薄薄的浅色长裤里渗出。他赶紧大声喝止,一边跑过来。四目交接,愣住。来不及废话,他推出一辆电动车说,快点,咱们去县城打防疫针。一路风驰电掣。他说,抱紧点,注意安全。她有点慌张又有点羞涩地搂住他的腰,他的体温从她指掌间传递、穿透,令她周身灼热。她如同回到十八岁。那时候风行郑伊健的古惑仔系列。白衣的少年后面,每每坐着长发的小妹,清纯而激烈地,赴一场没有结局的约。像此刻的他和她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头靠上他的背,嘴唇隔着衬衣轻轻摩擦。他似乎有所觉察,肌肉紧张起来,强健的脊骨更加隆起。她不由自主抚摸上去……车子哧地刹住。他返身一把抱过她,吻住。激烈的、干渴了很久的亲吻。舌头搅着舌头,牙齿磕着牙齿。良久,他停住,拍拍她的脸,先去打针吧。别耽误了。他们重新上路。她更紧地搂住他,期待这条路没有尽头。医院旁边就是林立的小宾馆。打完针,他们心照不宣地开了房。他迫不及待又有些生疏地为她宽衣解带,她白皙的肌肤哗地一下泄露出来,连同禁锢太久的激情,泼泼洒洒,照亮狭小暗沉的房间。他惊讶、赞叹、沉醉、激奋,一会儿在她的山峰上狂放呼喊,一会儿在她的河里窒息呻呤……她有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,带着奉献的快感,有些骄傲,又有些怜悯。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到这儿来。她委屈得太久,压抑得太久,卑微得太久,伪装得太久。虽然她的生活像花朵开得五彩缤纷,她的根却是一棵野草的根。那些花朵本来是不属于她的,是她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交换来的,所以她沉重,虚弱,郁闷。需要一个对象来发泄,倾诉。也需要有一个人让她觉得,她的存在仍然是重要的,有价值的。就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需要伸出头来吸一口气。
而这个人只能是他。虽然她有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追求者,但只有他一个人,真诚地、发自肺腑地,爱过她。他们在床上度过无限缠绵的一天一夜。第二天中午,他要回小镇去上课,她要启程返回。她收拾散乱的衣物,内心万分难舍。他坐在沙发上看她,几度欲言又止。她看他嘴唇鱼一样一张一合,却发不出声音。只觉得更加悲从中来。于是爬到他膝盖上,双手捧住他的脸。亲爱的,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放心吧。我很快就会再来。他嘴唇再次抖了抖,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,丹丹,有一件事我说了,你别生气。怎么会呢?除非你说你后悔和我了。她亲昵地、甜蜜地刮着他的胡茬。他是不是要请求她做她的情人,或者干脆求她嫁给他?心头升起憧憬,她真的是愿意和他成为长期的、固定的情人的,反正这里隔她的城市那么远,不担心被发现。更关键的是,他对她有真感情,而她发现自己也对他动了心……她兀自笑起来。年轻时从来没有正经谈过恋爱,一把年纪了,突然变成了想要糖吃的小孩子。
是这样的……那个狂犬疫苗,还有我们住宿、吃饭……这几天花了七百多块钱。我本来不想找你要的,但是你知道我一个乡村中学教师,工资很低,我每个月都要给女儿付五百块钱抚养费,还打算按揭在县里买个房子,我有个处了两年的女朋友,不愿意住在学校宿舍,非要有商品房才结婚……他嗫嚅着说。起先有点磕巴,很快变得流利。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和一鼓作气的决绝。她像一尊雕塑凝固在他的膝盖上。很久才想起什么似地侧过脸。有一股气流在她的心里奔涌冲撞,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,让她的胸腔都要炸裂,她只有紧紧地闭嘴,以防止它们决裂而出。然而它们还是毫不留情地在她的眼里找到了缺口,化成眼泪汹涌而出。他有些着慌,要不算了吧,我也就随口一说。深圳侦探培训,我不是坏人,要是手头宽裕也不会提这茬……她慢慢地止住了泪。
是的,他还真不是坏人,只是穷而已。但也正是因为穷,他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显得这么猥琐和不堪一击。而她又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并不爱她、她也不爱的男人?归根结底还不也是为了钱吗?他当初说得真对,他们骨子里就是同类,一样的又穷又贱,一样的有便宜就占,一样的想得到怕付出。不同的是,她因为性别优势有资本去交换,而他没有。就在刚刚之前,她还在为这种交换忏悔,认为这导致了她内心的空洞。现在她才明白,让她空洞的并不是没有爱情,而是什么因为骨子里的穷而滋生的爱无能。这样想着,她心里舒坦了很多。突然生出一个促狭的念头,她笑了笑说,帐还是要算的,你刚刚不是算出来花了七百多吗?我有件事也要告诉你,你可别生气。我现在其实是在一家很有名的娱乐城工作,出一次台两千,给你打个八折,你再付我九百好了。
说着她打开钱包,把里面的一张名片掏出来。那是她从老公的公文包里搜出来的一张名片,上面印着一个小姐妖娆的大头照,长得很有几分像她。